拓拔蕪深吸口氣,一轉身躲在了陰影之中。
她背脊緊貼在身後的帳篷之上,身子綳的直直的。
身邊兩個婢女被她這動靜一驚,也連忙躲了過來。
其中一人輕聲問著,「公主,怎麼了?世子殿下不是一個人回來的,是誰和世子殿下一起的?」
拓拔蕪腦海之中彷彿在天人交戰,很快,她又探身而出朝燕遲來的方向看了過去。
這一眼看去,卻見燕遲身邊跟著的人竟然有幾分眼熟,再定睛一看,拓拔蕪一雙美眸更瞪大了兩分,她看的清清楚楚,跟著燕遲來的人,分明就是一直跟在太后身邊的秦莞!
拓拔蕪不是第一次見秦莞了,在上巳節宮宴當日,她進門第一眼便看到了秦莞,當時便覺秦莞氣質很是不同,之後再見,便是她在內宮舞劍,遇到了太后和秦莞,當時她還當著太后和秦莞的面問了燕遲,然而當時太后是怎麼說的?
拓拔蕪眉頭皺的緊緊的,心底氣惱到了極致!
這麼大晚上的,燕遲竟然帶著秦莞出去!為什麼?!
秦莞是忠勇候家的小姐,又不是什麼公主郡主,她和燕遲的關係,應該避嫌才是,總不至於,秦莞是奉了太后的命令跟著燕遲出去的吧?!
拓拔蕪深吸一口氣,此刻她便是想給燕遲和秦莞找個借口都找不出來了!
三更半夜,孤男寡女,還如此掩人耳目的離開大營!
他們去了哪裡?!他們去做什麼了!
拓拔蕪一口銀牙緊咬,眼睜睜的看著秦莞和燕遲越走越近,她屏住了呼吸,亦給自己身後的兩個侍婢打了手勢,燕遲武功高強,身邊帶著的人亦非尋常侍衛,她們三人眼下如此,很容易便會被燕遲她們放下。
兩個侍婢見狀,一起捂住了嘴巴,而她二人越過了拓拔蕪的肩頭,亦眼睜睜的看著燕遲和秦莞一起順著小道走了過來,兩個侍婢對視了一眼,眼底的驚訝不輸於拓拔蕪!
一個睿親王世子殿下,一個是太后身邊最為信任的貴族小姐,一個表面上看著不近女色,甚至還被拓拔蕪懷疑好男風,而另外一個,是太后最為信任的醫者,表面上清靈出塵姿容端華,可實際上,這兩個人私底下卻是有私情?!
兩個侍婢呼吸一滯,眼睛都有些發亮!這簡直太刺激了!
這般想著,二人被不約而同的看著拓拔蕪,自家公主的怒意已經到了極致,她會怎麼做?!再一遠望,燕遲和秦莞帶著兩個下人,腳步亦十分輕快,顯然,是不想讓旁人發覺的,自家公主會不會就此衝出去,若私情被撞破,這世子殿下和那秦府的小姐會如何?
兩個侍婢越想越激動,然而眼看著燕遲等人走近了,拓拔蕪卻猛地後退了一步,她小心的避著燕遲等人,似乎不打算和燕遲正面交鋒。
而就在這時,燕遲牽著秦莞的手走到了距離拓拔蕪五丈不到的岔路口。
秦莞面上緋紅還未退卻,燕遲停步,抬手拂了拂她的面頰,輕聲道,「都安排好了,你回去皇祖母那裡便可,若是有何岔子,你且說我尋你治傷便可。」
秦莞低低「嗯」了一聲,一時卻未抬步,這邊廂,燕遲也拉著秦莞的手未放,二人四目相對之間,冷風彷彿也變的熱起來,燕遲嘆了口氣,又替秦莞拉了拉斗篷,這才狠下心來,「回去吧,太晚了,再晚,皇祖母必定會被驚動了。」
秦莞到底是個冷靜自持之人,聞言點點頭,轉身帶著白櫻走了。
看著秦莞和白櫻走遠,燕遲站在原地半晌未動,直等到秦莞的背影看不見了,燕遲眼底的柔色方才散了去,他站著,眼風忽然往左前方的方向掃了一眼,卻未多言,只道了一聲「你跟著去看看」,白楓領命而去,燕遲又站了一會兒,這才往自己的大帳而去。
秦莞回到太后大帳的時候,太后已經入睡,陳嬤嬤等在外面,見秦莞回來了,笑道,「太后娘娘說您好幾日沒和小姐妹們說話了,晚一點不礙事的,她等不住先睡了,九姑娘自己歇下便可。」
秦莞心中長長的鬆了一口氣,忙點頭道謝,茯苓等了許久,見秦莞回來,也頗為高興,待服侍秦莞歇下之時,卻是輕「啊」了一聲,「小姐,您脖子上怎麼有個紅痕?」
秦莞嚇了一跳,連忙將衣領拉了上去,「你去拿藥膏來,被蚊蟲咬的。」
茯苓應聲而去,走了兩步才嘀咕道,「現在這個時候就有蚊子了嗎?」
白櫻悄無聲息笑了笑,卻被秦莞瞪了一眼,秦莞這一下不敢讓茯苓服侍了,只簡單梳洗便躺了下去,茯苓不覺有他,只出去的時候問白櫻,「小姐和五小姐她們說什麼了?怎麼說了這麼久呀……」
白櫻想了想,「說五小姐即將要嫁的那位公子了。」
茯苓一聽眼底一亮,「啊,小姐和她們去看那位公子了嗎?」
白櫻胡亂的點頭解釋了一二,這才將茯苓哄了過去。
大帳之中,秦莞躺在床上卻睡不著,她抬手,先摸了摸自己肩頭,然後又順著肩頭朝下抹去,雖然黑漆漆的看不見,可自己肌膚上的一觸便生的酸痛她自己卻能感受的到,思及此,秦莞破有些心緒不寧的翻了個身,燕遲今夜實在是太放肆了,而今夜那湖那桃花樹那煙籠霧罩,也實在是太美了,連她都被攪動的情潮難抑,幸好他忍了住。
秦莞躲在錦被之下,不自覺的紅了臉頰,她未經情事,從不知慾念為何物,可今天晚上,卻彷彿嘗到了慾念的滋味,雖不說如何蝕骨,可到底是讓她心癢難忍。
秦莞心中又羞澀又有些難以自抑,忍不住拂過那些酸疼之處,半晌,方覺如此更引人心潮不平,這才仰面躺平,一動不敢動的等著心緒靜下來。
燕遲回了自己大帳,先頗有幾分無奈的洗了個冷水澡,然後才等到了白楓回來。
白楓道,「主子,九姑娘回了大帳之後就沒出來,看樣子應該沒事,太后娘娘好似也歇下了,應該沒有懷疑的。」
燕遲放下心來,「剛才盯著我們的人是誰?」
白楓聞言神色便有幾分複雜,「是北魏公主。」
燕遲正擦拭著頭髮的手微頓,眉頭皺了起來,片刻,將手中帕子一扔,「給我盯著她,看看她打算做什麼……」
白楓連聲應了,燕遲心中卻有幾分著惱。
讓誰知道了不好,卻讓拓拔蕪知道了,這個北魏公主仗著自己的身份行事無忌,便是他也摸不准她的路數,她今夜藏在那處是為了他?!她分明撞破了,卻又沒有出來發難,這又是為了什麼?!她看清莞莞了嗎?會不會對她不利?!
燕遲鳳眸微眯著,對敵人,他可洞悉一切,可對女人,他還真是摸不透。
不過有一條,不管站在他對立面的是女人還是敵人,都管用。
他燕遲想護的人,誰也別想傷著,不管是什麼公主皇子,這巍山腳下,多得是法子讓一個人消失於無形——
拓拔蕪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營帳的。
等她坐下的時候,便見兩個侍婢一臉嚴肅的看著她。
拓拔蕪眉頭微皺,「怎麼了?」
兩個侍婢對視一眼,其中一個上前道,「公主,您為何沒有出去和世子殿下對峙?世子殿下這麼晚帶著秦府的小姐出去,一定是有私情,他們將私情掩下,必定有什麼緣故,到時候世子殿下知道您知道了,或許會……」
侍婢說著也說不出來了,拓拔蕪冷笑一聲,「或許會受我脅迫?!你太天真了!他不是這大周皇室無能的宗族子弟,他是朔西軍的少帥,他不會受任何人脅迫!」
說著,拓拔蕪有些僵硬的面容之上綻出幾分冷意來,「何況,你要我將此事撞破?鬧大?那我豈不是……幫著他們得了賜婚?!」
一個是睿親王世子,一個是忠勇候家的女兒,是未來太子妃的妹妹,表面看上去,實在是良配,拓拔蕪知道太后十分疼愛燕遲,亦知道秦莞得太后看重,不管燕遲和秦莞為何偷偷摸摸,可這件事一旦鬧在檯面之上,拓拔蕪知道,太后是一定贊成這門婚事的!
她絕不會這麼蠢的將此事鬧到太后面前!
然而她能如何呢?!
拓拔蕪攥緊了拳頭,直到這時,才真正的緩過神來!
燕遲不是好男風之人,他也不是沒有感情之人,他是喜歡女子的,他也是會對別的姑娘溫柔如水的,只是那個姑娘不是她罷了!
拓拔蕪心中又是惱怒又是委屈,一時之間簡直恨死了秦莞!
為什麼!憑什麼!
拓拔蕪手一揮,「你們出去——」
兩個侍婢面面相覷一瞬,到底不敢忤逆的退了出去,待帳中只剩下拓拔蕪一個人,拓拔蕪的眼眶便有些濕潤了,燕遲!好一個燕遲!
她聽的清清楚楚,燕遲表面上看著生人勿近,可他適才和秦莞說話的聲音卻溫柔的比拓跋弘還要清潤如玉,她身為一個女子,她看的明白,燕遲是真正喜愛秦莞才會如此的,可如果燕遲喜歡秦莞,那她呢,那她這兩年的思戀呢?!
她拓拔蕪最是不信命之人,她絕不會甘心就這般算了!
燕遲現在喜歡秦莞又如何,世上的男子,多有三心二意之輩,誰又知道燕遲是不是呢?!或許,他總是能發現她的好的,在他們沒有大婚之前,一切都有可期之數!
拓拔蕪猛地閉眸,再睜眼之時,眼底便是一片冷冽的清光!
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看重一個男人,不試一試便收手,又怎是她的風格!
第二日一大早,秦莞剛起身沒多久便聽到外面陳嬤嬤來報,陳嬤嬤有些訝異道,「太后娘娘,九姑娘,北魏公主殿下來請安了。」
太后微訝,秦莞也是微訝,二人對視一眼,太后笑道,「請進來吧,不可怠慢。」
很快一身紅裙的拓拔蕪從外面大步走了進來,她斂下了身上的傲氣,先盈盈給太后行了一個大禮,然後便笑道,「太后娘娘,聽聞您身體欠安,蕪兒特地來給您請安。」
太后也笑眯眯的,「這怎麼敢當啊,公主殿下是貴客,何況現在哀家已好了。」
說著請拓拔蕪落座,拓拔蕪坐下,一轉眸看向秦莞,「是九姑娘治好的太后娘娘嗎?上次聽太后娘娘說,九姑娘是醫仙,一手醫術舉世無雙。」
太后拉著秦莞的手,「正是,是莞兒救了哀家的命。」
拓拔蕪上下打量秦莞,拓拔蕪是驕傲的人,亦是挑剔的人,面對自己燕遲喜愛之人,她的目光就更為尖刻,然而就算這樣,她也沒從秦莞身上看到什麼可挑揀之處,於是她一笑,「九姑娘不僅醫術高明,長的也是這樣好看,難怪太后娘娘如此喜愛你。」
秦莞只覺今日拓拔蕪的目光讓她有些不適,她面上笑著道「公主謬讚了」,一邊也開始打量起了拓拔蕪,這一看,便發現了幾處端倪,她面上笑意雖盛,可眼底卻無幾分笑意,不僅如此,她坐姿背脊挺直,雙手放在身前的姿勢亦有些僵硬,當自己看過去的時候,她迴避自己的目光,然而當自己收回目光的時候,她卻又在打量自己,即便是在和太后說話的時候,她的目光也時不時在自己身上打轉。
坐姿僵硬,是她緊張且戒備,避免目光接觸,亦表明她並不如表面上這般和善喜悅,亦不止是為了探望太后而來,而她的目光多在自己身上,那麼她此行的目標分明是自己。
秦莞斂眸,這位北魏公主對燕遲有心許多人都知道,而沒人知道燕遲和她私下有情,這北魏公主此前從未表示出對她的興趣,怎麼忽然來了這麼一趟?
想到昨天晚上和燕遲出去,秦莞禁不住心頭一跳。
雖說他們一路上無驚無險,可這大營之中卻是人多眼雜,莫非……
正想著,便聽拓拔蕪道,「前次太后說九姑娘醫術高明之時我還沒放在心上,不過這兩日,卻聽整個大營都在說,所以,我想請九姑娘幫一個忙,不知可否?」